鄱陽湖,上吞眾水而下納長江,大氣磅礴以波動日月。那是“大地的眼睛”,看透了千年的滄桑。在這里駐足和歌吟過的有中國最優秀的詩人和文章家。這里是云的故鄉,水的故鄉,生命的故鄉,神話、英雄和詩歌的故鄉。
湖上的無數島嶼,是鄉土社會的史書庫。家家開門臨水,古風猶存。夾在老屋和新墻之間的幽深村巷里,響著當地藝人的古老弦子和漁鼓。
清晨,風在水上滑行,湖邊的泊船輕輕地搖動,偶爾撞出親昵的響聲。一只水鳥在桅桿頂上打了個趔趄,翅膀散開來,拍了幾下,終于站穩。然后就神氣活現地站在那里,不時勾下頭,啄一啄羽毛。
大白天,天和水在很遠的地方連接起來。天上一絲云也沒有,水被天照出一片白亮,刺得眼睛生痛。不時有冒著濃煙的拖船拽著的駁船,和絳紅色或土黃色的帆從那白亮上劃過。
薄暮時分,最遠的天邊,橫著條狀的金色云霓。巨大渾圓的太陽在那條云霓上面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將要進入黑夜的世界。一行雁筆直地向上揚著,在它面前緩緩移過。淡淡的紫色的暮靄彌漫過來,把湖罩在一片柔和明亮的光暈里。
夜晚,霧氣一團一團在黑暗深處浮起,湖上的航標燈飄忽不定。遠處越來越清晰的起伏不定的輪廓,是對岸的山巒。似乎有個人高挑著一盞雪亮的燈,正從容不迫地在山的那一面攀上來。那盞燈終于從山脊露出,漫無邊際地照亮了幽藍的夜空。這是月亮。默然涌流的湖粼粼地閃起光來,湖邊的蓼草中響起魚躍的聲音。
數不清的湖汊、村落的燈火,跟滿天的星斗互相照應,分不清是星斗落在了湖里,還是燈火點在了天上。
這里的一切生靈皆被視為神物。夏候鳥白鷺是一方水面的王者。寬大的翅膀緩緩鼓動,氣度非凡,是韻在骨子里的詩。麗日之下有白鷺翩飛,藍天便有了心跳的動靜;細雨來時水田里站了一只兩只白鷺,水田便成了透明的畫框;山巖上有白鷺群立,山巖便登時有了蓬勃的生氣。而冬候鳥白鶴則更其壯觀。一個又一個從云端鉆出的鶴群,長羽臨風,翩躚而來;長喙含云,吟哦而來;長跖踏浪,高蹈而來。漫天是驚心動魄的鶴舞和鶴鳴。遼闊明亮的湖面,躍動著千姿百態的鶴影,仙子一樣的尊貴,處女一樣的純潔,士大夫一樣的優雅。
風在葦叢上掀起漣漪。隔年的枯草里,素凈的白蒿、翠綠的筅帚菜、肥碩的鐵掃帚、柔韌的馬鞭草和纖細的碎米花,一堆堆地洶涌綻放。生命萌動的氣息四處彌漫。
哦——嗬嗬嗬嗬嗬嗬——
湖心有船起了呼號。船夫怡然,櫓似搖非搖,手指指點點。
大湖遠離塵囂,澄澈透明,是云、水、陽光孕育的驕子,在一個環境日漸使人憂慮的世界,是最后最大的一湖清水,最后的水上香格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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