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二年,因為工作的需要,我對陜西關中地區的地域文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購買并閱讀了不少的縣志、村史、鄉邦文獻以及各地政協文史委員會編纂的文史資料匯編。閱讀中我有一個深切的感受,那就是中華民族的優秀傳統文化盡管面臨著斷層和危機、時不時地遭受著各種突如其來的破壞,但是絕大多數時候它們還是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在于,我們這個民族文化的根脈深深地扎根于民間。民間有大道,民間有高人。魯迅先生說過,狀元宰相的文章是不足為據的,要自己去看地底下。于是我便開始了艱難的“文化行吟”。
陜西省涇陽縣因其土地肥沃、物產豐富,而被譽為是關中的“白菜心”。這個“白菜心”不僅自然地理條件優裕,而且歷史人文積淀深厚。有不少的物華天寶。不久前的一天,我和當地的幾位朋友喝酒小聚。結束后,一位寫小小說的朋友說,走,帶你看個好地方去。于是一行人便搖搖晃晃地沿著一條名叫二條街的街道往前走去,不久看到一排排商鋪,鱗次櫛比。就在這些商鋪中忽然露出一座小廟來。抬頭一看“太壸寺”。朋友糾正道:“不是太壺寺,是太壸[kǔn]寺”。我一驚。明明是壺,怎么成了“壸”。朋友說:“你再仔細看,壺字寶蓋頭下沒那一橫。”我仔細一看確實是。忙問這“壸”字是啥意思?朋友說,“壸”的意思是古代宮中的道路,借指宮內。
太壸寺不大,山門與前半部分中間有一大殿,歇山式琉璃瓦屋頂,面闊三開間,紅色柱子,透花隔子門,斗拱華麗。殿北靠墻處有“題趙光輔畫碑”一石。趙光輔乃北宋早起著名畫家,所以此碑有重要的研究價值。殿后院落清整,有亭兩座,樣式奇巧。西亭內豎一唐代石碑,碑文為唐代書法家韓云卿所書;東亭內懸一巨口鐘,相傳原是崇文塔內之鐘。整個太壸寺風景優雅、環境宜人。寺內有一當家主持,沉默少語,看不出是僧是俗。
大間西側有一殘碑,字跡斑駁,我俯身一看。結果大吃一驚。原來這破爛小廟竟是前秦苻堅之行宮,距今已有1600多年的歷史。據史書記載,太壸寺為前秦苻堅(357—384)所建之行宮,北周時改作佛寺,名惠果寺。隋文帝時,改為中興禪寺。唐開元年間改稱太壸寺,與長安“青龍寺”、“小雁塔”及薦福寺等同為當時講經傳教的圣地之一。相傳,唐明皇、楊貴妃也曾來此朝圣降香。《續陜西通志稿》載:“惠果寺,即縣內大寺,唐日本太子留學于此。”青龍寺是唐代著名的佛寺之一,是日本佛教真言宗的祖庭,是日本人心中的圣寺。太壸寺能與青龍寺齊名,且日本太子也留學于此,足見其昔日之輝煌。
唐之后,歷代王朝均對太壸寺青眼有加。金世宗、元世宗都對太壸寺做過較大的修繕。明景泰二年(公元1451年),又進行過一次大修。增建殿宇、建立佛像,面貌煥然一新。當時建成的太壸寺大雄寶殿是保存最完整的明代建筑,距今有500多年的歷史。誰知,世事難料。清同治元年(公元1862年)陜西回民在臨潼、高陵、涇陽一帶起義,包圍了三原、涇陽縣城,太壸寺被毀,僅剩下一間大殿。1932年,佛教居士朱慶瀾將軍在其主持的華洋義賑會募集到的修筑涇惠渠的捐款中拿出一小部分,交付涇陽佛教會修補了太壸寺大殿,并將一些珍貴文物藏于大殿之后。這樣我們總算有幸能看到太壸寺的一點殘貌。“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同樣,“廟不在大,有神則靈。”這個“神”就是歷史,就是文化,就是精神和記憶。從這個意義上講,太壸寺不僅是個“大寺”,更是個“名寺”。
撫摸著太壸寺的斷壁殘垣,目睹著瑟瑟秋風中凌空亂舞的衰草,再聆聽著不遠處商鋪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一時間我有一種恍惚的感覺,就像喝了酒的蘇東坡一樣,禁不住把問——“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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