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空寺已經很老了。
一千四百多年前,有人看中了這塊地方,不,這塊石壁。石壁上能有什么東西呀?沒有樹林,沒有流泉,沒有田園,沒有鮮花野草,偏偏他要在上面建造寺院。與其說是建造,不如是把寺院粘貼到崖壁上。
原先印象中的寺院結構,在這里幾乎全被顛覆。沒有中軸線,沒有前后門,沒有高殿,沒有深院,40間樓閣,全“粘”在崖壁的平面上。既然選擇了巖壁,也就選擇了與眾不同的構筑方式。或許可以說,懸空寺的超凡設計,是被巖壁逼出來的。
初入金龍峽,遙看那面石壁上的一座座樓閣,總覺得那是一幅偌大的浮雕作品,橫亙于高天厚地之間。不同的是,這面浮雕上有移動的人,那是來來往往的信眾與游人。在高聳的巖壁上,再高大的人也顯得小巧,看起來如一個個小木偶。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誘得誰都想進入那幅浮雕,像小木偶般上下左右穿行。我們也上去了,貼著巖壁,越走越高。連接每座樓閣的是一只只懸梯,一道道懸空棧橋。這些棧橋多架在插入巖石里的橫梁上面,橫梁下有長短不一的木柱撐著。然而,據說這些木柱有十多根還是虛設的,用手可以搖動。這不把玩笑開大了嗎,一旦橫梁翹起,如何得了?放心,橫梁一根根插在巖壁的石洞里,那石洞口小肚大,外面用力越大,橫梁與洞口就咬合得越緊。既然木柱沒有支撐作用,為何還要立著?這里面既有裝飾的考慮,恐怕也有穩定游人心理的意圖。飛架的棧橋至今走在上面還不時顫顫悠悠,要是下面看不到支撐的柱子,哪個不腦皮發麻?當然,如果棧橋的承重增大,這些平時不吃力的柱子便起作用了,它們會把略略下傾的橫梁頂住,為棧橋再加一道安全保險。
一座座寺院,就搭在石壁前的懸梯上、棧道邊。近前一看,這些寺院多巧借石壁的天然凹凸,以凹處作殿,以凸處為墻,但石壁畢竟凹得不深,凸得不長,所以都得用木料向外延伸,于是很多寺院一半藏里,一半露外,露露藏藏,藏藏露露,曲盡其妙,別有境界。殿堂低了,沒有高聳的佛像,殿堂淺了,無需重疊的臺階,佛顯得更平和了,與眾生更親近了。出于防火的考慮,這里的寺院也不燒香,每尊佛像清清爽爽,與眾生同沐山露清風,也顯得更加可愛了。據說是為了減輕重量,大雄寶殿的3尊佛像,采用的是脫紗工藝。先用膠泥塑成泥胎,再用麻紗層層裹纏后磨光、上漆、上彩、貼金,佛像塑好了,把里面的泥胎從底部掏出。 高50厘米的塑像,凈重不到3公斤。卸去多余的重負,佛身輕盈了。懸崖上的脫紗佛像似在告訴我,在險峻的境地里如果懂得舍棄,你依然可以擁有精神的高地。
構建懸空寺的靈感,據說來自蜘蛛織網。當年有位工匠看見一只蜘蛛抱著根根蛛絲在屋檐下晃來晃去,沒多久就織出了一張懸空的蜘蛛網,于是產生了在石壁上建造懸空寺的構想。而要讓人像蜘蛛一樣在空中行走,這又需要織一張多么堅固的網呀。金龍峽上的這面石壁,似乎天生就是為建造懸空寺而準備的。中部微凹,可藏寺院,上方及左右兩邊微凸,可擋雨水;對岸的天峰嶺高可蔽日,使這里的日照時間最長不超過4小時,減輕了烈日的暴曬;頻頻穿峽而過的山風,使巖壁上的寺院通風透氣,材質不易霉變。于是用木料“織”起的“巨網”便以其獨異的魅力,在懸崖上一掛千年。
掛在懸崖上的寺院不知吸引了多少驚詫的目光。斗酒詩百篇的李太白竟然也被這里的景色“雷”呆了。他沒有寫詩,只留下兩個特別俗套的題字:“壯觀”。在我的印象里,能把這樣的大詩人難倒的風光名勝似乎不多。
懸空寺最初是由北魏的了然和尚主持修建的。不過到了今天,釋、道、儒三教始祖的塑像已經一同進駐巖壁了。甚好甚好,如此絕勝風光,本該秋色平分。因為包容,地盤窄小的懸空寺也顯得氣象博大了。地處歷代交通咽喉的懸空寺,不知曾演繹過多少悲悲喜喜的人間活劇?然而,不管塵世如何紛擾,懸空寺總是以它的包容精神與超然靜氣,把蕓蕓眾生躁動的心靈輕輕地撫慰、潤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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