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讀陶淵明的“結廬在仙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時,我總覺得“桃花源”只不過是他理想中的“烏托邦”。后來亂翻史書,才發現“桃花源”確有史載、實有其地。《湖南通志》地理卷清楚記載了它在武陵境內。《太平御覽》所錄《武陵記》及《宋書·夷蠻傳》中關于武陵蠻人的傳說,都寫到了與陶淵明筆下所記載的“桃花源”相似的境界。史書上還說,陶淵明生活的東晉末期到劉宋初期,中原混戰,老百姓成群結伙逃進南方深山老林尋找“世外桃源”,造成國家“人口銳減”。因此有人說,桃花源并非個人憑空杜撰出來的,而是陶淵明用文學的筆調將那個時代的原始風貌和原始文明的圖景刻畫出來,才令后人覺得那種詩情畫意的境界是虛構的。可是,沒有親眼所見,我對這世上是否真有這么個“世外桃源”還是心存疑惑的。等我們到了重慶酉陽縣城北500余米處時,我的疑惑減少了許多。
走進眼前這個“桃花源”,還真感受它跟《酉陽直隸州總志》說的“核桃形,與淵明所記桃花源者,毫厘不爽”沒什么差距。一條名曰“泉孔”的小溪,自上游潺緩而來,穿過片片桃林,看不到頭、望不見尾。真是“夾岸數百步,芳草鮮美,落英繽紛……”跟《桃花源記》中描述的一樣,“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初極狹,才通人。”進入洞里,但見一架木梯盤旋至洞頂。拾級而上,就看到了題有“太古藏書”的藏書閣。傳說秦始皇焚書坑儒期間,咸陽一個書生背著大量經卷,逃到武陵山,將經卷藏于此洞,使經書躲過了一場災難。
沿著秦人棧道拾級而上,我們終于站到了桃源村頭。悠悠的白云、汨汨的溪流、迤邐的板屋仿佛就是這兒山水的衣裳、笑語和飾物,那一座座板墻茅瓦的屋舍,悄無聲息地被那青山綠水環繞浸染,展示出來的似乎就是陶淵明期待的“傲然自足,抱樸含真”。尤其是那些木屋內一串串火紅的海椒、一袋袋噴香的稻谷、一件件耕田的農具,加上蜿蜒的竹廊、傳統的作坊、原始的民風,一下子就把我們“倒”進二千多年的歷史里,讓我們這些久住鋼筋水泥中的所謂的現代都市人領略了到雞犬相聞之聲和“桃花源里好耕田”的世外仙境……
站在桃源村頭,我對“桃花源”有了更加深刻的詩性與理性的思考。如果說這兒真是陶淵明寄情的那種“山水”,也是他鼓吹和宣揚一種“歸隱”式逃避現實的生活方式,那么,山水田園所蘊涵的生存和生活哲理,早已轉化成為一種生態與精神的神韻,鑄刻進一個民族的血液。尤其是眼前的“桃花源”與當今時代人們渴望“原生態”目標是一致的。所以,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和概念上“烏托邦”是有本質區別的,但愿在中國的大地上繁衍出更多更美的“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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