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交通便利的現(xiàn)代,從北京到婺源也不是特別方便,更不要說到理坑了。
從婺源縣城到坐落在沱川鄉(xiāng)的理坑村近60公里,汽車在一座座小山丘中穿行。正值婺源深秋時節(jié),萬山紅遍,景色優(yōu)美。車窗外,不時有粉墻黛瓦的徽州村落一閃而過。綠的山,紅的樹,白的墻,細(xì)的雨,活脫脫一幅江南秋景圖。
婺源曾隸屬于古徽州,理坑與黟縣只隔著一道山。單從外表看,理坑與婺源以及安徽的村莊沒有多少不同,一樣的依山傍水、一樣的高墻黛瓦、一樣的飛檐翹角,甚至一樣的余姓人家。
但理坑絕不是一個普通的村莊。據(jù)《沱川余氏宗譜》記載:沱川余氏始祖為余道潛,與朱熹的父親朱松同為宋徽宗重和八年(1118年)同科進(jìn)士。余道潛于庚子年(1120年)由安徽桐城遷至沱川篁村。1206年,其后代余景陽遷居理坑。這樣算起來,理坑至少也有800多年的歷史了。
800多年前的理坑不知道是什么樣子。今天我們所看到的理坑,其建筑格局和風(fēng)貌大部分應(yīng)該是明末清初的模樣。而明末至清朝中葉也正是理坑最興旺的時期。從明朝到清朝中葉,從偏僻的理坑村里走出了上百名學(xué)士、進(jìn)士。學(xué)而優(yōu)則仕,于是理坑的學(xué)子中不乏高官:明崇禎年間廣州知府余自怡,明天啟年間吏部尚書余懋衡,明萬歷年間戶部右侍郎、工部尚書余懋學(xué),清順治年間司馬余維樞……按古徽州的風(fēng)俗,取士不成的男孩子們一般都要出門經(jīng)商,一批又一批的理坑少年沿著曲曲彎彎的徽州古道走到上海、走到江浙,走到更遼闊的世界,打工學(xué)藝經(jīng)商。然后,少年變成高官巨富,然后高官們退隱,巨富們還鄉(xiāng),曾經(jīng)的理坑少年紛紛從外面的世界翻山越嶺歸來。
他們帶著榮耀和財富歸來,大興土木,光宗耀祖,大量的官第、商宅、民居、祠堂、石橋等建筑在小小的理坑拔地而起。據(jù)說,清嘉慶時,全村已有3000多人口,500多座建筑物,其中官宅約有120多座。
走在800年前青石板上,卻看不到800年前的理坑人了,但他們的后代還在,他們的祖先傾力建造的房屋猶存。摸一摸高墻大院的石頭,看一看雕工精細(xì)的橫梁,在亦真亦幻中依然能感受那些曾經(jīng)輝煌的歲月。
理坑現(xiàn)有民居134幢,以住宅為主體的古建筑至今還保留有130幢,其中明代24幢,清代106幢。天官上卿第算是其中的代表性建筑。上卿第建于明萬歷年間(1573—1619),為吏部尚書余懋衡告老還鄉(xiāng)后修建的私宅,用以家人居住和接待貴客之處。余懋衡歷任河南道守、大理寺右侍丞、大理寺左少卿、吏部尚書等職。天官形容余懋衡官職之高,在明朝不設(shè)宰相,六部尚書可謂位高權(quán)重之職,上卿則是對上位者的尊稱。上卿第的大門是代表較高地位“八字門”,門坊上淺淺地刻著代表主人官職的“天官上卿”四個字。上卿第占地面積不大,僅有150多平方米,高8.95米。
以今天的眼光來看,上卿第稱不上豪華氣派,甚至都談不上舒適。和許許多多徽州傳統(tǒng)建筑一樣,上卿第外面是重重馬頭墻,院內(nèi)有幢木結(jié)構(gòu)的兩層房屋。橫梁、門窗上精細(xì)的雕刻穿越幾百年的時光,依然清晰生動。整座建筑的采光全部來自不大的天井,緊鄰天井的堂屋即使在晴天里也有幾分昏暗。堂屋的神龕上,擺放著一只座鐘、一個花瓶、一面鏡子,寓意終生平靜。陳舊凌亂的院子里四處散放著孩子的玩具以及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
余懋衡的后人,一位約莫五六十歲的男子,安靜地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面對進(jìn)進(jìn)出出的參觀者眼皮都不抬一下。堂屋正對的院墻上,有一首毛筆草草寫上去的詩:春來三月八,處處呈芳華,霽陽古村落,暖風(fēng)萬畝花,昨夜溪水滿,今朝牛披霞,王謝庭前燕,絡(luò)繹百姓家。八仙桌前的余家后人告訴我,詩是他在外打工的弟弟寫的。
寫在灰白墻上的黑字,看上去筆力蒼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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